浮夸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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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段宜恩是信命的。用到其实这个词，大都带着些自我剖析的意味，这本就不足为外人所道。
同时也正因为对方是王嘉尔，段宜恩才更不愿意将这些属灵飘渺的意识传递给他。
王嘉尔是个乐观积极的人，他的个性当中有一部分跟随着太阳的方向转动，十分的光明，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脚踏实地，翻山涉水，每一步都要踩到实处才作数，然而当这样的人也开始陷入对未来前途的怀疑时，段宜恩察觉到不妙。
他们出道的时机并不好，当时正值公司内部争权倾轧白热化，高层带练习生出走另立门户形成风潮，公司股票起伏跌宕频频走低，与此同时外部环境也不容乐观，近年韩国小型娱乐公司的兴起，加速了娱乐产业版图的重新划分，这早已经不是三巨头鼎立的那个当年，内忧外患之下，哪怕最终保位成功的J.Y.Park赢得也很狼狈，而本该作为风格转型六年磨一剑的新男团被匆匆推出，内斗刚刚平息，兵荒马乱之际，无论是整间公司抑或粉丝市场，都太需要一剂强心针，一个能够代表JYPE颜面的新形象，向所有人宣告，JYP精神不灭。
但光有信念和热情是不够的。应该韬光养晦的JYPE在此时推团本就十分勉强，前期策划上的短视与资金方面的难以为继，令他们从出道开始就落了下乘，那之后更是行了一步错棋，放弃在韩国本土稳扎稳打的策略，泛亚洲地区毫无重点主攻地遍地撒网，导致他们错失最佳的圈饭时期，一步错，步步乱，而这一转眼就是两年。
两年中他们前后推出了大大小小六七张专辑，但整体来看成绩都不是很理想，甚至不如JJP的活动时期抢眼，纵然心绪平和如朴珍荣也撂下狠话：不拿一位就绝不更新Instagram动态。
说到底怒己不争，终究意难平。
那时回想起刚刚出道时外媒对他们的捧高，开始渐渐疑心莫不是那些年前辈女团在异国他乡风餐露宿的路演替他们开了一条路，他们也不过是受着福荫而得人高看一眼罢了。
这次回归前，每个人的心情相对之前几次的兴奋期待都冷却平静了不少，但另一方面公司放手让他们自己做专辑也着实振奋了下大家的精神。
这个振奋中不包括王嘉尔。
他交上的两首歌被J.Y.Park双双pass掉，回归后全员参加的电台行程中，作为全队副发言人，王嘉尔担起介绍专辑歌曲的责任。段宜恩轻轻侧头望向王嘉尔，那时王嘉尔正在仰头喝水，灯光下的侧脸有了些许锐利的凹陷，显得十分缄默，像是另一个段宜恩并不熟悉的王嘉尔。
与王嘉尔相处的过程，段宜恩时常感到迷惑。每次他觉得自己足够了解对方时，对方总猝不及防地开始向他解锁另一个新形象，这迫使生性散漫的段宜恩不得不再次仔细看一遍眼前的王嘉尔。
能够去主动了解一个人，这对段宜恩而言很难得。
一直以来段宜恩都是一个活得很冷情的人，与世界保持着三步开外的距离，对万事万物随缘又淡漠，但同时他性格中也有一部分相当顽固坚硬的东西，这些东西不轻易示人，如同一枚被裹在安静温柔皮相下的果核。幼年时做错事被训，相对弟弟积极讨好的认错态度，他永远只是皱着眉头瞪着一双愤怒忍泪的眼睛，从不做任何辩白。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小小的孩子并没有随着时间消失，相反的他依旧活在段宜恩意识的某个角落里，任性固执地捍卫着段宜恩对这个世界冷眼旁观的权利。
段宜恩第一次知道王嘉尔，是从BamBam的口中得知。那天中午BamBam兴奋地从外面跑进来，在一通韩英交杂的叙述中，段宜恩大概知道是新来了一个中国的练习生，并且对方是个击剑运动员。然而比较遗憾的是，段宜恩真正见到王嘉尔时，对方已经是个一身典型Hip-Pop打扮的练习生，入乡随俗，泯然众人。香港也好，击剑也好，这些标签一旦不具有实体化，就像一块积灰的牌匾，古旧而模糊。更何况在数量庞大的练习生群体中，并不缺乏来自五湖四海有故事的男女同学，王嘉尔没什么不同，除了吵得有点过了头。
同是华裔的血缘情份是很微妙的，它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拉近了段宜恩与王嘉尔的距离，但与人相交始终交心为上，心性不同，谈血缘地缘与凭星座属相识人本质上一样荒唐不可取。
非我国者，敬而远之。段宜恩一直如此为人。
他的朋友不多，在美国的亲友大多是发小，见证着彼此从穿着尿不湿学说话到青春期发育变声，时间超越心性相吸，早已替他做了选择哪些人做朋友的决定。如果他没有去韩国，这辈子也许也就这么大的圈子，这么几个朋友，不会再有任何改变。
反正，怎么过都是一生。
然而一场出乎意料的Casting，当时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的段宜恩莫名其妙地入选，他接到的通知前一秒还刚刚答应参加朋友周末的Party，一切都进行得太过流畅，像滑入一个光滑古怪的梦境，重力反应令他持续轻盈温柔地下坠，有了落地的实感时，他已经在韩国生活了近二个月。
韩语课上，他望着课本发了呆，耳边的韩文老师正在逐个逐个教他们念着单词：
“운——명——， 운명”
운명，命运。
那是段宜恩有生以来第一次窥见到所谓命运的轮廓。他站在一条雾气缥缈的河边，而对岸那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在与自己安静地对望。
而他从没有对王嘉尔说过，那天龙门前的碰头，是他第二次看到命运的样子。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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